沧海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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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尉】盗身(是时候来玩尉迟假金了!)02

第一章下一章


    天色将明。

    此时若乘船洛阳海上,必能一睹薄霞染金、光影流云的壮阔景象。可惜大理寺众人皆无如此好运,昨夜查案熬至更漏,刚刚歇下不过俩时辰,就又到了大早操练之时。

    想这规矩还是前任寺卿亲自定下的,到如今也行了三年,现下虽换了个不再督促他们勤奋练功的新上司,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全寺上下倒是习练得更加热火朝天了。

    ——无法,狄大人不需他们分兵保护已是万幸,若想过上从前那种跟在老大后面只管收拾残局的摸鱼生活,那是万万不能了。

    不过除此之外,新任寺卿倒也很得人心,不说他破案迅速待人温和,单单是能节省下不少装修费用来给大伙儿发福利这点,爷们儿那些多流的血就没算白费。

    偶尔看看隔壁那群被老上级训成灰孙子的金吾卫,大理寺众还会隐秘觉出些扬眉吐气。

    瞧瞧,瞧瞧,就说我们绝不是大人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当初邝照能让大人急停凹姿势时候的剑戳着吗?周迁能在大人仰天长笑的时候憋不住乐吗?不能吧!

    真是一群蠢蛋。

    薄千张把眼一瞪,凶道:“在那儿偷笑什么,都赶紧练,小声点儿,别吵了狄大人睡觉!”

    别说,还真有几分前寺卿的影子。

    大理寺众一瞧见大眼睛便条件反射,登时整肃队形,列成四条长龙,雪亮唐刀齐齐出鞘,朗声应道:“是,大人!”

    

    狄仁杰“噌”的从趴着的桌案前立起来,心脏怦怦直跳。

    后院演武场每天早上的这声“是,大人”比他的生物钟都准,平时他便刚好据此起床洗漱,只是今天,怎么……

    新任大理寺卿捂住胸口,险些以为是自己心魔又犯了,但心头一闪而过的惊悸却显然不同那时泥泞窒息的绝望,反如牛毛细针倏然刺了个对穿,疼痛尖锐寒凉,惘然若失。

    莫非——

    他左手抄起瓷杯灌了口隔夜的凉茶,另一手探入衣襟,掏出一只鸿雁纹镂空香球,置鼻端下深深一嗅,乱跳的心脏才稍稍平复下来。

    这精巧物件儿还是前日从尉迟那儿讨来的,气味与他身上一般无二。也不知是哪家细制的合香,悠远峻烈,还隐隐自透着一股雅气,颇能养心安神。

    和主人一般,十分带劲儿。

    尉迟此人,看着不羁,实则金尊玉贵的出身,讲究得很,狄仁杰接手他这间大理寺的官舍算来已有一个月,房间里尚幽幽飘着一丝从前主人惯用的熏香气,而他日日早出晚归的疏于照应,那窗台儿上原本舒展滋润的兰花……业已枯了三盆。

    狄卿前半生一直奋斗在反腐倡廉的第一线,本该对此类把银子扔水里听声儿的勋贵习气嗤之以鼻,唯独眼睛放到尉迟身上便似偏了轴,只觉得甚是可爱。再算算自个儿手头,以至于生了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担忧。

    大理寺卿把玩着香球,将那细细的链子在手指上绕了几圈,仍是觉得心神不宁。

    莫非,真是尉迟那边,出了什么差错?

    “大人,大人!”

    思路刚刚聚起便被打断,狄仁杰叹了口气,转手把香球放回胸前,起身整了整领子:“进来。”

    一名面白无须的年轻评事手里捧着卷宗跨进门,瞧瞧卧榻上全无就寝过的痕迹,摇头叹了口气:“大人昨日可是又未曾歇息?您近来凡事操劳,如此下去恐伤了身体。”

    狄仁杰摆摆手:“不碍事,如今多事之秋——沙陀还不曾上蹿下跳地催逼,想来再撑一阵子不成问题。”

    评事闻言忍俊不禁,也不再多言,轻咳一声整肃面容,将手中案卷递了过去。

    “城南青御巷又发现一具尸体,同样尚未及弱冠,死状凄惨,辨不清面目。”

    说到正事,狄仁杰也严肃起来,一边听手下描述,一边细细查阅手中仵作的验尸报告。

    “城中可有人家上报失踪?”

    “不曾。”

    “五天三起谋杀,还未有失踪上报?”狄仁杰不禁皱起了眉头,“此事蹊跷。”

    评事点头:“且据仵作所说,三人死因虽有差别,却……”

    “却都似遭受过严刑拷打一般……这单单文字线索也看不出什么来,正好昨日结了苏氏血手的案子,你带我去仵作房瞧瞧,兴许能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是。”

    见大人抬眼看过来,评事连忙挤出一脸诚恳,狄仁杰瞧着他,故意停顿片刻,再开口时便似笑非笑:“算了,本官自行前去便可,你去告诉薄千张,让他加派一队衙役,在城南加紧巡逻,万不可往仵作房再添新丁了。”

    年轻人顿时松了口气,飞快地应下来:“是,大人!”

    狄仁杰摇摇头,负手走出了房门。

    要他说,大理寺上下这都是被尉迟给惯的。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狄大人刚行至前院,便见一金甲武将跨马而来,赫然便是占了他一早上多半思绪的人物。

    大理寺卿总让人捉摸不定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来,举步迎上前去:“上将军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又来‘奉天后旨操练大理寺上下’了?”

    他们之间的友情早至心照不宣,尤其是在这大理寺中,所言所行更是少有顾忌,狄仁杰这样说,多少却有调笑之意包含其中。

    他都能想到,尉迟闻言定会下巴高扬,用那个三分高傲七分得意的动作对着自己,同时也不忘了一手叉腰单手挎刀,撑起他那身天后宠臣的官威去。

    尉迟真金却是莞尔一笑:“几日不见,你还是这么油嘴滑舌。”

    ……嗯?

    狄仁杰一愣,暗自琢磨他今天莫非转了性,倒也不曾多想。

    “大人来得不巧,下官正打算前去验尸,恐不能相陪了。”

    尉迟真金下了马,动作自然地把缰绳扔到乖觉地跑过来的衙役怀里:“可是为了那城南虐杀案?我与你同去便是。”

    他是当过三年大理寺卿的,对这些自然不陌生,狄仁杰也习惯了与他共同勘察,于是并不客套,笑盈盈点头应下,正好省下寺中已经有些捉襟见肘的武装力量。

    这种一应线索皆无的案子最是难查,狄仁杰也没想着去验一次尸就找出经验丰富的老仵作都未察觉的不妥来,再说难得今天尉迟真金有空,倒不如牵着这位大唐第一高手多遛几次案发现场,也能算是物尽其用。

    三次尸体发现地点都位于花街柳巷,那些地方龙蛇混杂,极难整肃,却架不住狄大人心思细密手段精妙,折腾一日下来,总算略有所得——现在他已初步确定,先前给他报上来的推测并不准确:那三人,恐怕并不是来此眠花宿柳的寻欢客。

    说来一切进展顺利,尉迟真金也大致表现如常,可不知何故,狄仁杰却总隐隐感到哪里不妥。

    难道是漏了什么梳理案情的关键线索?

    不应该啊……

    狄卿素来思维敏锐洞若观火,极少遇到这样明明感到不对却还满脑子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况,而这样的纠结,则在尉迟真金感叹今晚月色甚好,邀请他一同赏月饮酒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倒不是说尉迟不该有这个雅兴,只是结合白日里那些……

    “怎么,老狄你今晚有事?”

    “不不,”狄仁杰心中微沉,却半分没表现出来,只含笑揶揄道,“我是为房中佳酿发愁——好容易才攒下几坛,今天遇到你这酒中豪客,可是要遭殃了。”

    尉迟真金一愣,皱眉回道:“这从何说起,你素知我酒量甚浅,今晚不过想与老朋友聚聚,又能饮你几多?”

    狄仁杰展颜一笑:“玩笑话,玩笑话,不论多少,难得尉迟你找我讨酒喝,狄某是自当奉陪的。”

    他说着话,顺手拉过路边一小儿,塞了几枚铜钱给他,又自怀中掏出一块合香道:“劳小哥上大理寺去,就说狄寺卿吩咐,备两坛好酒,一盘莲藕,半斤胡饼,五两鹿舌,再燃上此香……对了,叫人将房中鹊尾香炉换作博山,可记得住?”

    “记得的记得的,”那孩童识得近来声名鹊起的狄仁杰,瞧着模样也甚伶俐,迫不及待地将铜钱并香一抓,就往大理寺处跑去。

    尉迟真金在一旁看着,哼笑一声:“那是何香?老狄你怎的也学会这番做派了?”

    狄仁杰温文尔雅地转身,率先朝前走去:“燕子楼的玉露风,前日查案,有姑娘送的。”

    尉迟真金跟在他背后,眸光轻闪,口中应景说了几句符合身份的话,挺肃整天的眉梢一柔,面相已是变了。

    这狄仁杰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聪明些,方才出言试探自己,该是竟真觉出些蹊跷……不过,这二人之间的情分,倒比他原先所想还要深刻几分。

    思及白日时常从不易察觉的角度落在自己身上的温柔目光,他眼中魅惑之色更深。

    如此一来倒于己有利——管他是否心中存疑,今天晚上便叫他得偿所愿,再如何聪明的男人,真沉入那温柔乡的时候,怕那理智也难存几分吧?

    

    且不论飞烟人品如何,在蓄意勾引挑逗一道上,此人着实已臻至炉火纯青的境界。

    大理寺卿狄大人此时此刻是当真亲身体会了一把“欲火焚身”的滋味儿。

    三杯薄酒下肚,尉迟真金的模样看着已不大清明。他二人本是于几案旁相对而坐,却不知何时挪到了一处去,尉迟又连饮了几杯,顿时醉得东倒西歪,向侧边一倒,好巧不巧便将脑袋搭在了他肩上。

    堂堂金吾卫上将军卸掉甲胄后身形足足比他还小了一圈,狄仁杰手忙脚乱地想将他扶正,触手身躯却一片热烫,如同没了骨头般软,不知怎地嵌进他怀里,严丝合缝的刚刚正好。

    “……尉迟,尉迟?”

    “嗯……老狄……”

    尉迟真金眯着眼,蓝汪汪的眸子被酒烧得一片水光潋滟,他似是不耐地在狄仁杰肩头蹭了几下,原本一丝不苟箍着的官帽便掉下去,束起的长发随之散开,发尾微卷,散落肩上红艳艳的一片。

    几缕红发落在狄仁杰颈间,那发丝柔凉如水,其色却艳烈似火,狄仁杰一个哆嗦,心中苦笑着念上好几遍清心咒,却是收效甚微。

    这招着实高明。

    要知道这位威严性燥的尉迟大人素来傲慢逼人,连受伤时都不忘官威气势,又何曾有过如此缱绻柔顺的时刻?即使是已将他性情摸透的狄仁杰,也最多私底下暗诽一番他连那盛怒的模样却神似炸了毛的猫儿,可万万未曾敢当面说出口,更别说如此时这般,更进一步的……

    狄仁杰垂头,目光正好落在怀中人高挺秀致的鼻梁,沿此路线往下望去,便是姣好如菱的薄唇,上面沾了酒液,在灯影月光中晃晃的闪,色彩粉嫩,甚是勾人。

    再向下,便是平日里总是严丝合缝扣着的领口,此时薄氅卸去,衣料也被来回磨蹭起了褶皱,胸颈一片便露出几分,半遮半掩的叫人挠心。

    到底是暗中心仪已久的身躯面孔,即便是聪颖坚毅如狄仁杰,此刻心也微微的乱了。

    他定定神,暗骂自己一声,手忙脚乱地将开始在他颈间耳鬓厮磨的尉迟扶正。

    “大人,您醉了。”

    “是……醉了,早醉了。”尉迟真金朦朦胧胧地睁着眼瞧他,忽然满含深意地一笑,探身直直便要朝他唇上吻去。

    狄仁杰全身发僵,尽力抑制住后仰之欲,任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印在自己唇上。

    唇齿之间一阵冰凉。

    尉迟就那么停在那里,不退,也不动,与他僵持良久,才冷笑一声,开口声如耳语,字字诛心。

    “看来狄大人远远未醉,不知是当真酒量深厚,还是惧那喁喁人言,抑或惜这一身官皮,不敢与这清风明月,共醉一遭?”

    狄仁杰轻叹,再次将他扶起,定定望入那双异域蓝瞳。

    他想说相识日久,我狄仁杰何曾恐惧流言,循规蹈矩?

    他想说,狄某做官是为这家国天下,俯仰无愧,而如今二圣贤明、海晏河清,若真因情获罪,才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想说我爱你重你,才无论如何不会趁此般情景欺侮于你,我要的是一份真心相待朝朝暮暮,而非鄂君绣被、一晌贪欢。

    但是不,这些话,他要留着对该听的人说,而不能于此处,作为取信于人的筹码。

    况且尉迟本该便懂,他向来是懂他的,何须多言?

    “大人,”他重复了一句,“您醉了。”

    飞烟面色阴晴不定,一时进退不得,竟想不出还能用何招数。

    实在不行,便只好……

    “丁佐,”狄仁杰忽然扬声唤道,“你进来,尉迟大人醉了,帮我将他送回宫中去。”

    来人闻声而入,一脸络腮胡,面容憨厚粗莽——飞烟从前也曾见过,正是那时时时护卫在狄仁杰身边的人物。

    他略一思索,便放弃了动用武力的想法。

    无妨……虽然未竟全功,到底也应不曾露出过什么破绽,他大可慢慢思索怎样彻底降伏这位多智近妖的大理寺卿,反正占着尉迟真金的身份,来日方长。

    两人各怀心思,面上却都不显露,狄仁杰尽心尽力地帮着对方起身,郑重其事地交到丁佐手中,还不忘殷殷叮嘱:“大人醉得厉害了,一路上要小心,金吾卫那边若是有人要问,照实说了便是。”

    “晓得晓得,”那汉子连连点头,只奇怪一问,“可是大人,今儿晚上尉迟大人不留宿么?”

    狄仁杰险些被呛到:“瞎讲,尉迟卿什么时候留宿过!”

    丁佐闻言更是疑惑,他皱着眉头想要提醒自己健忘的上司,他们二人在监狱里时的举动有多……

    “好了好了,”狄仁杰真怕这位总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下属说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话来,“总之,尉迟就交给你了,一定把人安全护送回去。”

    “狄……狄仁杰……”飞烟挣扎着想说话,“我、我不……”

    “快去。”

    丁佐耸耸肩,行动力十足地把上将军大人的小身板儿往肩膀上一挎,另一手捞起打包起来足快有二十斤的甲胄披挂,健步如飞地转身就走。

    飞烟反抗无效,只能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重复着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被这榆木脑袋一路扛出了大理寺。

    狄仁杰面上带笑,遥望着他们远走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眸光才瞬间沉了下来。

    他想了想,敲响了沙陀的房门。

    “老狄?”

    “水月姑娘可在?”

    “什、什当、不……当然不在!”

    狄仁杰径自绕过他,冲房里大马金刀的女侠抱拳躬身,一派谦和:“女侠,以你的轻功,暗中跟随而不叫绝顶高手发觉,可有把握?”

    水月眉梢一扬,指指他身后脸跟衣服一样红的沙陀忠:“他说我不在。”

    “……”

    沙陀瞅瞅老朋友的脸色,连忙冲她拱手告饶,面上红色稍退,也浮现出一丝担忧之色:“怎么,看你的样子,难道又有什么江洋大盗要动摇大唐国本了?”

    水月瞪了沙陀一眼,没好气的问道:“绝顶高手……要跟踪谁?”

    “尉迟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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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老狄是怎么怀疑上的,又是如何最终确认这人不是鱼翅的,以后再详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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